是哪里出了问题?
我是谁?
我在哪?
哪种我是正常的?
无数的问题充塞入快要崩溃的大脑,他的身体摇摇欲坠,似乎下一刻就要失去意识,视野中有无数摇晃的竖瞳在注视自己,而越明商的声音宛如一股轻飘飘的风,偶然间吹拂至他的耳畔。
“……找到阵眼。”
“找到它。”
*
构建的幻境里,几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。
粘稠腥臭的鲜血从指尖悬滴而下,连舒面无表情地从身前“监考老师”的眼眶里抽出黑笔,喷溅而出的血液他已经没有力气躲避。
墙壁上已经只剩巴掌大的面积还未被污染,四周艳红色的竖瞳森然地将他杀死一条又一条人蛇的画面收入眼底,每杀一个,墙体上的肉瘤就开始疯狂繁殖生长。
连舒手臂抑制不住地生理性痉挛打颤,他弓着身体气喘吁吁,嘴唇不断翕张,神经质地反复念诵越明商的话语。
【阵眼要怎么找?】
昨晚的自己饶有兴趣地翻看记载着幻阵的竹简,一面询问对面的越明商。
【我曾经好奇过,仗着原主的修为只身偷溜进明演山禁地找到了夫妻蛇的蛇窝,随便跟一只眼睛对上,顷刻就进入它为我构建的幻阵。】越明商冲着连舒招手,不怀好意地反问他,【你知道我在那幻阵里看到什么了吗?】
连舒摸着下巴:【看到我了?】
【别闹!】越明商无语地撇撇嘴,【我看到玄明了,不是我,是真正的玄明仙尊。】
【幻阵调动入阵人的内心恐惧、爱恨……总而言之就是极端的情绪,我看见自己在巽衍宗的藏书阁。】
【玄明来到的是放置禁书的藏书阁顶层,我睁开眼就看见玄明背对我,手心漂浮着金色玉简,玉简上层层叠叠的禁制符文都能被现代人骂一句光污染,后来我反应过来,那是玄明查阅殷玉真人和妖皇一战残影的那一天。】
【话扯远了,反正幻阵是利用人的情绪构建幻境,要你陷入欲望、恐惧、不甘或者嫉妒……但是每一场幻阵对应一枚蛇鳞,而每场幻境的阵眼都是一条真蛇。】
越明商兴冲冲地对着连舒比划当时自己捉住的蛇:【就我小拇指长短粗细,没什么杀伤力,就躲在浩如烟海的典籍中,身上没有灵气,又和幻阵融为一体,我用神识扫描都没发现它的所在之处,最后气得我直接掀了整座藏书阁才把它找到。】
真蛇。
连舒疲惫地抬眼,看着地上血流如注的蛇人,身体和灵魂上都涌现出一股无力感。
他将所见的蛇人都杀了一遍,可幻觉丝毫没有消散的趋势,还要杀谁?
他思绪钝钝地凝望着玻璃反光下自己的投影,呢喃道:“难道要杀的是我?”
随着精力的流逝,他能清楚感知自己的理智在被幻境污染,偶尔瞥见玻璃上的蛇头,他竟然会为自己对它产生的惊恐而感到疑惑,仿佛自己天生就长这样。
有什么声音从空气中顺着双耳钻进大脑,一点点在改造他的意识,连舒缓缓将笔尖对准了自己颈间的脉搏……
教室里,还活着的、未被杀死过的,只有自己这条蛇。
“离考试结束……”不知道听过多少次的话这次从凭空出现的新监考老师嘴里说出,红色信子嘶嘶地兴奋摆动,连舒的双眸微垂,直勾勾盯着那分叉的舌尖缄默不语。
他的呼吸在某一刻蓦地低沉急速,手上的黑笔啪嗒掉落在脚边,连舒双手攥紧,脖颈上鼓出的血管昭示了主人情绪的濒临崩溃。
连舒猛然抬手朝着嘴里探去!
余光中,他一直没有看见过自己的信子。
指腹按压而下,触碰到的不是分叉的蛇信亦或者温软的人舌,而是和脸颊同样坚硬的触感,两指宽扁平的小蛇一直安静地躺在他的口中,诡异又荒唐地佯装成自己原本的舌头!
在这个念头停驻的瞬间,连舒就控制不住弯下腰反胃干呕,眼眶也酝酿出生理性的水光,但是更紧切的是小蛇仿佛察觉自己伪装失败,开始往内滑动!
他硬生生忍下胃袋抽搐的恶心感,自己的双指没有从嘴中拿出,在感知到它意图的瞬间就死死遏住蛇头,不容抵抗地强行将整条小蛇连根拔出!
喉咙在失控地痉挛,细而短的蛇身被狠狠扯出重摔而下!连舒赤红着双眼抗拒地垂眸,手上却攥紧尖物毫不留情地对着地上的小蛇直戳而下!
噗嗤、噗嗤——
紧绷的手臂已经失去控制,一次次戳进血肉,周遭四面长出的蛇眼一个个爆裂开来,迸出的血浆流泻一地。连舒头也不抬,双眼失去焦距,仅剩下躯体在自我行动。
直到四周扭曲,从躯壳里拽出的意识回到原处,他才似溺水之人重新吸入空气。
呼——
随着心口颤动,连舒紧闭的双眼遽然睁开!
来不及环顾周遭,他争分夺秒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,察觉触感是正常人的温热后,又心惊胆战张开嘴探向唇舌……直到一切正常,他紧绷的头皮才一寸寸松缓。
连舒脱力地倒退几步倚靠在树干上,这才有心思费力试图看清四周。
强烈的爆炸余波已经不能牵动他丝毫的情绪,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被谁所救,周围已经不是失去意识前所在之处,而那条让他遭了老罪的幻海梵蛇在数百米外甩动蛇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