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莫时也不再强求,见陆知鸢没有要打这个电话的意思,他叹了口气,拿起自己的手机,拨了孙子的号码。
视频彩铃播放了五遍之久,电话始终没有被接起。
陆知鸢小声劝他,“爷爷,您别打了,南洲哥他睡得晚,现在肯定还没起床,手机是静音的。”
孟莫时叹气,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“鸢鸢,真是不巧,我一大早就让老丁去南城送礼去了,要下午才能回来,早知道是这样,我就不放他出去了。”
“要不你下午再走?”
陆知鸢吃得差不多,从餐桌的对面坐在了老爷子身边,笑着开解他,“爷爷,我下午跟同学约好了商量毕业展的事情,晚上还要再准备一下春招的简历,我一会儿就走了。”
“我自己一个人可以,您别操心了。”
老爷子点了头。
陆知鸢回房间继续收拾行李。
看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,老爷子心里一阵酸涩。
这孩子虽说在孟家待了十年,一家人都拿她当自家人对待,但这个养孙女的身份总觉得是差了点什么,她始终活得小心翼翼。
太懂事了,懂事得让人心疼。
还是要早点让她跟南洲完婚。
结了婚,可以让南洲安定下来,早点进自家公司学着管理企业,也让陆知鸢真正融入这个大家庭,不是养孙女,而是名正言顺的长孙媳妇。
孟莫时独自一人坐了会儿,还是觉得不放心,拿起手机给小儿子孟逾白打了个电话。
电话接通的很快,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带着微喘。
“逾白,起来了吗?”
“爸,起了,刚跑完步。”
“是这样,老丁有事不在京里,今天鸢鸢开学,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学校,你今天应该用不了那么多车吧,让钟二回来,送鸢鸢一趟。”
孟逾白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汗,嗯了声,“爸,鸢鸢什么时候走?”
“我们刚吃了早饭,她这就要走了,说下午跟同学约好了。”
孟逾白:“行,我现在就让钟叔过去,爸,您还是让钟叔回老宅吧,我这里有一个司机就够了。”
孟莫时拒绝,“不用不用,你平时应酬多,多一个司机更方便,我今天这不是特殊情况吗?南洲那小子到现在都联系不上,我本来打算让他去送鸢鸢的,等他睡醒,我肯定好好教训这小子。”
孟逾白轻笑一声,叮嘱老爷子注意身体,别跟小辈置气,就挂了电话。
望着熄灭的手机屏幕,孟逾白脑海里回想着老爷子刚才说的话。
孟南洲到现在都联系不上.....
自己昨晚才教训了他,只怕,这教训早就着洋酒一起咽下了肚,根本入不了脑。
又想起昨晚的三条热搜,孟逾白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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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知鸢回自己的东厢房收拾东西,刚打开行李箱就接到了孟南洲的电话。
他明显刚睡醒,语气十分着急。
“鸢鸢,爷爷给我打电话干嘛呀,我都不敢回他。”
“没事,让你送我回学校呢。”
孟南洲这才想起陆知鸢今天开学,“对不起啊,鸢鸢,你走之后,我们玩到三点多,我这才睡了几个小时,实在起不来,你让丁叔送你吧,对不起对不起......”
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,陆知鸢也不生气。
“我没事,你还是想想怎么跟爷爷交代吧。”
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对于自己这位有婚约的“未婚夫”。陆知鸢实在生不出什么别的心思,从小一起长大,他的每一任女朋友她几乎都知道,他干的每一件荒唐事她也都知情。
比起情侣,他们更像兄妹。
可是,孟爷爷并不知情。
老爷子一力撮合他们,陆知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将这残酷的现实告诉老人。
约莫半小时后,陆知鸢收拾好了东西,回到正屋跟孟爷爷道别。
“爷爷,我走啦。”
陆知鸢喊了声,见屋里没人,又往东耳房走。
孟莫时正坐在书案前作画,画的正是早晨的景色——白雪红梅。
老爷子擅长国画,小的时候,没少给陆知鸢指导。
她站在一旁欣赏一番,感叹道:“爷爷,您这笔力一点都不减当年,我看啊,央美不把您返聘回去当客座教授是他们的损失。”
孟莫时放下笔,嘴里说着谦虚的话,心里却很受用。
“鸢鸢,要是你继续在央美读研,我老头子还能考虑一下,既然你说什么都不肯继续读,我才不去当什么客座教授呢。”
说起读研,陆知鸢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,没再说话。
她今年大四,面临毕业,班里差不多一多半的同学选择继续读研,只有陆知鸢自己是铁了心参加工作。
老爷子想不通,为这事,祖孙俩谈了好几次。
陆知鸢只说读了这么多年书,不想再读,想早点投身职场,换个环境。
其实,她没说实话。
从十二岁那年到孟家,整整十年,她学的又是最烧钱的油画,不知道花了孟家多少钱,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,好不容易毕业,只想尽快实现经济独立。
老爷子见小姑娘不说话,只好转移话题。
“对了,你稍微等等,反正到你们学校就算堵车有一个小时也到了,我喊了钟二回来,让她去送你。”
老爷子口中的钟二她是知道的,几年前是爷爷的司机,后来孟逾白回国接手家族企业,就被指派去给他开车了。
钟叔为人和善,总是笑眯眯的,陆知鸢刚来的时候,都是他开车送她上下学,这一送就是六年。
既然孟莫时已经做了安排,陆知鸢不好再拒绝。
祖孙俩一边作画,一边等着司机过来。
约莫过了一刻钟,老爷子的红梅已经上了色,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,由远及近。
陆知鸢蹦跳着出门迎接,心里盘算着,从春节起还没见过钟叔,怪想他的,待会儿要先跟他拜年,讨个吉利。
正厅里开着地暖,温暖如春,陆知鸢只穿了件奶白色的斗篷披肩,下面是一件黑色的掐腰A字裙,外衣都没罩就迎了出去。
“钟叔,过年好。”
小姑娘迈步踏出门槛,甜甜地喊了一声,谁料屋外的人也走得很急,刚才还在垂花门的身影,此刻已经到了堂下,跟陆知鸢撞个正着。
在这里住了几年,她还是没能适应这老式四合院的高门槛,稍不注意就会被绊倒。
这次她着急出门迎人,右脚迈的步子不够大,又趔趄了一下。
好在门口的人及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,才不至于摔倒。
身体失去重心的那一秒,陆知鸢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,还好,见到她如此糗态的人是和蔼可亲的钟叔,而不是小叔孟逾白。
她清楚地记得,自己刚到这个院子的第一天,就因为不习惯这个正厅的高门槛被绊了一跤,恰好被接她来这里的孟逾白看到。
十九岁的少年骨骼初长成,穿了件手工定制的挺括衬衫,西裤笔挺,一路上都清贵淡漠的一张脸,第一次有了弧度。
他拎着陆知鸢的箱子轻松地迈过高门槛,跟老爷子打趣道,“爸,您这门槛得重新改造一下了,以后不知道还要绊这个南方小姑娘多少回呢。”
从回忆中抽神,陆知鸢觉得有些不对。
先是一阵书卷气木质香扑入鼻腔,接着,视线里那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指看上去有些陌生。
这不是一个五十多岁常年开车的老司机的手。
疑惑中,陆知鸢慢慢抬头,视线对上一张高贵冷峻的脸。
孟逾白穿了件葆蝶家的黑色长款大衣,刚从室外进来,衣摆染上雪的冷气和梅花的香气,叫人心旷神怡。
男人的五官精绝,深刻却不凌厉,高鼻薄唇,唇角勾起弧度,带起了左脸颊那枚浅浅的酒窝。
这枚酒窝极浅,这许多年,陆知鸢见到的次数也不超过五次。
——是孟逾白。
好死不死,她再一次在他面前出糗。
陆知鸢的身体瞬间后退站定,低敛着眼眸恭敬地喊了一声。
“小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