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面中央是一支威严庄重的队伍,人数众多,几乎都是男性。最前面的一群人身着白色的长袍,手持法器、旗帜。然后是一群身着黑色丧服的男人,表情庄重,步履缓慢。队伍中间则是身着铠甲的士兵,手持长矛和盾牌,中间围着一架马车,护送着一只巨大的灵柩。
舒慈背后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,不敢置信地出声:“我们这是在秦始皇陵的墓道里?”
杜月恒严肃地点头,仔细查看后道:“恐怕这画的就是是秦始皇的送葬队伍……”
舒慈屏住呼吸,忍不住举着火符贴近了看。
这壁画是连续的,她跟着送葬的队伍继续向前走,不知不觉间,墙壁上黑色的线条好像扭动了起来,一条一条线连接起来,队伍里的人手拉着手,慢慢转成了一个漩涡,她越是目不转睛,想要看清画里的一切,越是好像双脚离地,掉进了画里——
再一回神,这是一千年前秋,一千年前的骊山。
一千年前的风还是割人脸一般地疼,却好像比现在冷了很多,舒慈打了个寒战——她也在画里了吗?是不是也成了一段一段黑色的线条?
她这才看清队伍最前面的人,或许是方士和祭祀,有的抛洒着纸符,有的手执法器念念有词。那些穿黑衣的人应该是他的臣子们,个个都是如丧考妣,哭喊着,哀嚎着,痛哭着他们的王的离去……她混在队伍中,跟着行进着,不知是不是被这压抑沉痛的氛围感染,竟然热泪涌上来,似乎这也是她的王,她莫名地感受到时光洗礼过的,无限的悲痛……
那灵柩放在马车上,棺椁是用青铜制作,浇铸着密密麻麻的铭文,每面各有两条龙纹,踩在祥云之上,龙头向中心,龙尾朝外。
他们走得很慢,约莫半个时辰才到了墓道口,那里放着两只陶俑——俱是长着兽爪,插着双翼,如恶鬼的脸上长了一堆一对尖利的兽角。
臣子们在这里纷纷跪下,出来十几个壮汉抬棺,前后跟着方士祭司,继续念诵着咒语,将棺椁送入底下。他们将陪着皇帝走完他人生的最后一程。
再往里走,就是一段墓道跟着一段墓道,这里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,几乎像他身前所在之处,宏伟壮观,他还要在地下继续做他的皇帝。
舒慈跟在他们后面,根本辩不清方向。这是在画里,她是在平面上跟着弯弯绕绕,不知身处何处,不知过了多少光阴……
终于,眼前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石门,微微打开。里面便是墓室了,此刻还点着灯,发出柔和的、诡异的光芒。
她悄悄跟了进去,只见墓室四周刻着精美的浮雕,描绘着秦始皇统一六国的丰功伟业,她看得入迷,一转头,忽见四周站着几个人影,正高高在上地打量着她!
舒慈吓出了一身冷汗,心下一沉,想起了骊山娘娘说,这秦始皇陵中有活物……难不成真是用活人陪葬?!
她咬着嘴唇,鼓起勇气,又打量了一眼,才发现站在那的人是陶俑烧制,个个都是栩栩如生。
松了口气。
青铜棺椁已经被放在了墓室正中,方士和祭司们又围在一起开始念起了咒语,那声音很不整齐,似乎在各念各的。舒慈后悔,应该叫烟霞客一起下来的,他才听得明白他们唱诵的是什么……
对了,她这是在哪?还在画中吗?
她的脑子里的齿轮像被卡住了,怎么也转动不起来。
她呆呆地望着那些白袍的方士祭司们嘴一张一合,不知道过了多久,又好像时间停滞,她感受不到时间的变化了。
咒语的声音停下来了,舒慈这才反应过来,他们要走了。
白袍们飘一般鱼贯而出,巨大的石门即将关上。
不行,她要出去!
舒慈想奔出去,脚下却是绵软松懈,身子越来越沉,使不上劲。
只能眼睁睁望着石门在她根全缓缓关上——
她要和壁画融为一体了吗?
舒慈心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。她转过头去,看见地上的陶俑们,有的起舞,有的奏乐,有的唱曲,在昏暗的光线中,似乎一个个真的动了起来,画面有了颜色,歌伎们唱起了一千年前的歌曲,舞伎们跳起了一千年前的舞……
但舒慈已经不怕了,她甚至觉得在这里也挺好的——她觉得自己好像和这里合二为一,也许,她本来就是这里的一员也不一定……
她彻底软摊下来,跌坐在地面上,她的脑子不再受她的思考,她生出无限的幸福,在这里没有生,也没有死,没有快乐,自然也没有痛苦,她要变成一条线,一张画了。她要永远地留在这里了……
——“舒姑娘?!舒姑娘!!”
是杜月恒的声音!杜月恒又在哪?他没有跟着来吗?
不行,她要出去!
她费力地爬起来,拼命地拍起了那石头巨门。
却听见身后传来“簌簌”的声音。
——“舒慈!你醒醒啊舒慈!!”
她一转头,那影影幢幢的陶俑群后面爬出一条长长的影子,它比陶俑还高,向她扭曲着蠕动过来……
——“多有得罪了!”
是那条巨虫!
——“看我当头棒喝!”
舒慈只感觉额头被人劈开的痛,痛得她捂脸弯腰,向前倒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