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权力真好。
因为有权力,所以可以无视尊卑贵贱之分,鼓励她自己去挣前程,哪怕这道鸿沟,是底层人穷极一生也翻越不了的天堑。
因为有权力,所以可以随心所欲,就算太妃贵为嫡母,在他面前也只能忍气吞声。
这就是权力,像千年的名酒,着实令人上瘾。
所以啊,这么好的继兄,公正,明事理,爱护弟妹,又手握重权……如果他的权力能为她所用,她想做的事,岂不是手到擒来?
月光被风吹动,透过毵毵的垂柳,坠入她映着濯濯银波的眼睛。明光跳跃,影影绰绰,像极了少女躁动不安的野心。
她久久地在柳下站着,直至提前回到棠梨院的簇玉已出来接她,将一件披风搭在她肩上:“女郎?”
令漪回过神,心中的欢腾雀跃都如波涛的余浪渐渐退却,她对小丫鬟笑了笑,将那方帕子收进绣囊中。
主仆俩提灯走过梧桐垂露的小桥,想起今夜的事,簇玉心有余悸:“今晚可吓死奴婢了,那县主可真不是个好相与的,还好有殿下护着您。”
又抿唇笑:“殿下可真是个好人,帮理不帮亲,奴婢原本以为,他会很严厉呢!那以后县主要是再欺负您,我们就去告诉殿下!”
令漪莞尔,不语。
她仍回想着方才的一幕幕——王兄,当是在暗示她吧?
他说她可以靠依附男人、通过婚姻来改命,就像从前算计宋郎一样。这是在暗示,让她去攀附他?
她有把握,他并不讨厌她,若真是贪图她的容貌与身子,只要他肯帮她,她也愿意献身。
只是——想起旧事,令漪又有些疑虑。
王兄是先太子旧党,当初,先太子为父亲同那位骆将军说话,被皇长子诬告为袒护叛党,惹得先帝龙颜大怒。
先帝虽没有因此废黜先太子,可几年后,先太子因别的事触怒他时,这件事仍是被翻了出来,成为先太子的罪状之一。将其幽禁在上阳宫中,不久便去世了……
后来,皇长子暗害太子的事情传出,被先帝赐死。然先帝临终前,因没有别的儿子,最终选立了皇长子之子——皇长孙为继承人,即如今的今上。
按理说,王兄当与今上水火不容,偏偏这对天家叔侄的关系却很和睦。少年天子一心依赖于他,将政事全权交给了他,王兄名为辅政,其实同摄政也没什么区别了。
父亲的事如此敏感,一不小心就会牵扯进当年的夺嫡之争。今上既是皇长子血脉,王兄,真的会帮她么?
朝政的事,令漪想不明白,又想,既然王兄今夜如此暗示她,过几日,她便再试试。
祖父仍未回京,眼下,她就唯有王兄这一条路,只能如此。只是,到底是有些对不住宋郎了……
次日,小桃坞既被收拾出来,令漪婉拒了母亲的挽留,直接搬出了棠梨院。
小桃坞位于王府东北一隅,被引入府中的活水与西边的园林、房舍隔开,只以竹篱小桥与外界相连,很是幽静。
往南,是累累太湖石垒成的假山石林,隔开了小桃坞与南边的云开月明居。奇峰怪石,似虎如豹,或盘或踞。
坞上则遍植桃杏,此时正值盛花期,一片蒸霞喷火。其后平坦广阔处,三间正房,两溜厢房,便是令漪的住处。
既乔迁新居,少不了是要置办酒宴的。只是她如今在孝期,不好操办,只亲自下厨,同簇玉及新拨给她的一个名叫纤英的丫鬟备了桌简单的席面,下了帖子请晋王过来。
嬴澈公务缠身,但接到帖子后,到底卖了她几分薄面,抽空往小桃坞去了一趟。席间,令漪亲斟了一杯梨花春与他,“王兄,阿妹敬你一杯。”
“孝期不能饮酒,阿妹便以茶待酒,以此春酒,以介眉寿,祝王兄岁岁年年,万喜万般宜。”
说着,她将自己杯中碧莹莹的茶汤一饮而尽,白了杯底给他看。
眼中水光盈盈,皆是盼着他能赏脸的期盼。
嬴澈轻晃了晃杯子,微垂着睫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:“你从前不是话多的性子,嫁了人,倒变得伶牙俐齿。”
令漪粉面微红,只当他嫌弃自己又在惺惺作态:“阿妹所言,句句皆出自肺腑,只想感谢王兄的收留和照拂罢了。”
他不语,到底饮了一杯,将杯子放下。令漪忙又殷勤地提过摆在案上的錾花金执壶,替他添酒:“阿妹再给王兄斟一杯。”
这一添却不慎将酒全浇在了他胸前衣襟上,绣着织银云龙纹的衣袍霎时沁出一片深色。令漪慌忙取了帕子替他擦拭着:“对不起王兄,我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已是暮春,天气暖融,嬴澈原就衣裳单薄。被她这一触碰,身体便起了反应。
他皱了眉,忍着那股已从腹底蹿起的细微颤栗,按住了她那还在他胸膛上擦拭的手。
原是想拒绝,不想女郎抬了好看的眼眉,望着他含羞带怯地道:“今日是阿妹招待不周,污了王兄袍服。后院有汤泉,王兄若不嫌弃,不妨移步,沐浴更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