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一会,一个身材胖墩墩,打扮很像大地主家的那种管家的男人小跑过来,气喘吁吁的。褚照猜测他就是刘管家。
果然,他一开口就是:“小少爷受惊了。莫怕莫怕,刘叔还有咱家雇的镖师们都在呢。还有一日功夫,便能到大灵山寺。届时那里的大师们都会护着您的。”
大灵山寺?
本来还想着怎么样才能把院里那棵桃花树挖走,或者退而求其次,砍下一根树枝辟邪的褚照愣了愣,然后很快反应过来。
既然这世上有妖精鬼怪,那么降妖除魔的和尚自然也是有的。不奇怪不奇怪。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修道的本事——如果可以,他也想学!
褚照这么想,也这么问了。
前一晚才撞了鬼的小孩子脸色苍白,此时更是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家的管家:“刘叔,那里的大师会教我怎么驱鬼吗?我真的好怕……”
虽然没有原身的记忆,但是谁让褚照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随机应变?
刘管家听了自是心疼不已,但是大灵山寺的大师会不会教小少爷驱鬼,他也不知道,也不敢应承啊!那可是得道高僧,褚家能把自小体弱见异的小少爷,送到那住都是托了祖上那十来个御史的福,皇上特地开恩。别的,褚家人不是很敢想。
刘管家只能哄褚照:“小少爷聪明伶俐,大灵山寺的大师们肯定会很喜欢小少爷的。”
刘管家的哄,褚照自然也听出来了。他失落地垂下头,小小人儿站在那儿,看着着实落寞不已,就好像天地都跟着暗淡了。
刘管家满脑子都是“造孽啊”“苦了我家小少爷了”。
但他没想到褚照很快就抬起头来,小嘴一抿,眼神又坚定起来:“刘叔,你说得对,没有人不喜欢聪明伶俐的孩子。”
他继续道:“就算在那里,我也要好好学习,好好锻炼,让大师们喜欢,这样他们才会教我驱鬼!”
刘叔张了张口,还是没忍住疑惑:“小少爷决定要好好练武了?”
那不是您最讨厌的吗?
这层言外之意,褚照自然也听出来了。他面不改色,眼神却越发坚定明亮:“虽然练武不能打跑鬼,但是它可以强身健体!最重要的是,它还能让大师们喜欢我!”
刘叔明白了。
然后更心疼了。
表明心迹后,褚照想到今日便要离开,扭头对那两个小厮道:“把我的东西收拾收拾,待会我去拜别过主人家就走。”
“小少爷,老奴已经去见过了。”刘管家忙道。
褚照愣了一下,然后露出困惑的神色:“我不需要去拜别吗?“
刘管家耐心地教:“按理,小少爷是应该去的。但是小少爷年幼体弱,在路上颠簸得又久,老奴不舍得让小少爷太早起来。主人家也体谅——”
褚照点头表示明白,又关心道:“谢礼备了吗?”
“留了几匹绸缎在这里。”刘管家含笑道,看着眼前的小少爷眼里满是慈爱。
褚照便不再过问。
白蒙蒙的雾,若有若无地缭绕在去往大灵山寺的路上。远方的黛山在云间露出小角,飞鸟掠过,带来一片清凉。
因着昨天刚下过雨,天又还没彻底放晴,地上还是潮湿的。连现代社会那些最落后的地区上覆盖的水泥路都比不上,都是些山路。崎岖蜿蜒,到处都是泥泞。一不小心马车就会陷在某个软泥多的地方,需要人去将车抬出来,才能继续向前。
这样做自然耽搁了许多功夫,但是也没奈何,谁让马车上坐着的是个才七岁,体质还异常纤弱的孩子。
若是个成人,此时怕早是策马扬鞭往大灵山寺奔去了。
而褚照也靠着这些功夫,多了解了些自己的处境。
要说原身也是倒霉,也不知是运道不好还是先天太弱,自小就易撞鬼,只是之前一直有枚高僧赠与的玉佩护佑,才有惊无险地躲过去。
偏偏随着年岁渐长,玉佩逐渐失了效用,直至上个月彻底碎了,原身也没了保障,开始各种梦魇哭啼。褚家没了法子,才着急忙慌地将原身送去大灵山寺,也就是当初赠与玉佩的高僧所在的地方,祈盼佛祖可以保佑护住他们的独生子。怎奈天不遂人愿,原身还没来得及到大灵山寺,就在昨晚被一小鬼吓死了。
褚照心里叹了口气,难得良心作祟,琢磨着以后年年烧点纸钱,也算是他这个普天之下唯一知道原身已逝的知情人,报答原身的方式了。
再说那褚家,褚照只从镖师的议论那里听到了几句,因此只能说隐约摸清了一些褚家的情况。
褚家的祖籍何处暂且不论,左右如今是定居在了自古富庶繁华的广陵,经过三代经营,也勉勉强强算得上是当地名门望姓之首。当然,祖上恩荫也不可少,掰着指头往前数,褚家从前朝的前朝的前朝的前朝开始,就历代有人在朝廷为官。即使是京上,也极少有人敢不给颜面。
这对于士族来说并不稀奇,稀奇的是无论褚家人多么才华横溢,他们当官当到最后,都会成为言官,也就是御史台的人。换言之,经常开嘴炮轰满朝,上到皇帝下到某个县的鸡毛蒜皮,就没有褚家的官儿轰不得的。也因此落了个诨名儿叫“御史世家”。
这“世家”在现在看来多是戏谑,但放在很久之前,却是名副其实的。只是后来“世家”转正成了“士族”,而到今朝,又看着快要从“士族”转正成普通的“名门望姓”而已。
褚照摸着胸口暗自心惊,说着简单,但褚家断尾求生的本事不就体现在这里了吗?
乱世才结束两年,新朝初建。除去从前朝不得不留下来,继续侍奉今朝开国皇帝以表忠心,最后在任上逝世的褚老爷子,褚家嫡系都很乖觉地再没有人出仕做官。
旁系如何,不管,也管不着。反正哪怕是褚家如今的家主,也就是原身的亲爹,也只是考了个举人就没有再考的意思,反而专心待在广陵。撇开和江南那些新兴才子们吟风弄月,就是一心要搞一些商贾之事——比如褚照的二叔,就是经商的一把好手。
褚照转念又想,褚家既然不要求后人出仕,那不就是证明他即使身为褚家的独生子,也不用挑起光宗耀祖都重担?
这点好啊!他咸鱼有着落了!
褚照重回童年,他是真害怕古代的父母也跟现代的父母一样,一昧地要求他门门第一。
不过他现在都出远门了,就算古代父母想逼他也逼不着吧?
褚照沉思。
“小少爷,刘叔让我问你中午想吃什么?是白饭,还是熬粥?”一个打扮干练精神的中年男人打着一匹马,从前边转过来高声问。
褚照一把将窗帘掀开:“吃饭的话没菜啊!”
他本意是吐槽刘叔问吃饭还是熬粥是废话,压根就没菜可配。反正毒舌是褚家祖传的了,他也不怕露馅。那男人听了大笑道:“今天有菜了!李大他进林子里搏了两只兔子,小少爷可以吃顿好的!”
兔子?!
褚照的耳朵当即竖起来,眼睛亮闪闪的:“我要吃烤的!”
其实兔头也好吃。不过这是在野外,没有什么好的调料,还是老实吃兔肉好了。褚照惋惜地想。
那男人道:“那就埋锅造饭了?”确认了,又打马往队伍前边走。
不多时,队伍便停了下来。比他大两岁的明直先同一只灵活的猴儿一样钻上来,看褚照脸色虽白,但精神尚可,就让他先喝口水再下去。然后其镜在边上,看褚照掀开帘子就想护着褚照下车。
“去去去,一边去。”褚照挥手,有些嫌弃,“你也没比我高多少,又不能抱的,还不如我自己下。”
其镜顿了顿,退到一边。褚照从马车上半滑下来。
其实他是想跳的,但是马车实在高,眼下只是个四头身的他有点害怕。就从心地拿来滑了。
刘叔他们早早就在队伍的前边左侧埋锅造饭,清凉的山泉从竹筒中倒出,黑色的大锅里当即飘起一阵水汽。
几个镖师围着一堆篝火,将处理好的兔肉切成片儿放在刀上烤,这是给褚照的。至于他们自己的,则是随便切了几块就丢进水里拿来煮了。毕竟肉少人多,喝汤还能喝均匀些,汤里还带油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