哭和委屈只对爱你、关心你、心疼你的人有用。但是小孩你可怜,一般人来到这个世界,最先接触到的就是爱他们的亲人,但你没有。
这是世界教给你的第一课,不是所有的血缘都相通。所以小孩,你最可怜。
厨房里传来一声锅盖掉落的声响,小孩又是被吓得一跳。
他吸着鼻子道:“教母,我现在觉得,上午那个苹果……好苦。”
“不是苹果苦。”
小孩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。
是人心苦。
尚善不愿多说。
“没关系,你不告诉我,我到时候去问爷爷,爷爷是老师!他一定知道为什么苹果不甜。”小红天真地笑了下,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,拍干净身上的土,还贴心地替尚善拍了拍裙角。
是吗?尚善透过窗户看向屋子里和和美美的三人,他那退休教师的爷爷根本不在乎,他装聋作哑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“教母,你是精灵吗?”小红突然发问,“奶奶……他们好像都看不见你。”
在孩子的眼里,神仙是像菩萨一样慈眉善目,上了年纪的。而像尚善这般年轻,应该是童话故事里的精灵。
尚善沉默了下,点了点头。她不是精灵,她不是一切美好的事物,她是你苦难的祸根。
晚饭没有小红的份,他饿着肚子替这家子洗了衣服晾起来,进屋挨骂蜷缩在床脚睡着了。
尚善走进屋里,给他扯了件衣服盖起来。小孩子心大,白天再大的祸事,睡起觉来眉头都是舒展开的。他不磨牙,睡得安安静静。
尚善转身退了几步走到床另一半,她瞧见陈鲜花睡得死猪一半,呼噜震天响。瞧着瞧着她的手就不自觉地抬了起来,离陈鲜花的脖子只有一寸远。
她的影子落在墙上,披头散发,像是要索命的女鬼。她的手往下锁紧,一用力——穿过了陈鲜花的脖颈。
尚善碰不到他们。
这下真成鬼了,她嗤笑。
夜里下起了小雨,雨势渐渐变大,小红被一脚踹起来收了衣服,又迷迷糊糊地躺下睡觉。
第二天,所有人都起来了,小红还蒙在被窝里。陈鲜花也不管他,自己吃了午饭下地干活。中午回来发现他还躺着,怒气冲冲一掀开被子,才看见小红已经烧得面颊通红。
小红烧到第三天的时候,陈鲜花好像也怕他死了,终于把村里医疗室的医师请了过来。小红躲着蒙在被子里不让人看,被陈鲜花一声喝止:
“要死是不是!”
小孩哪里能挣过大人,更何况是个高烧的孩子。医师掀开被子才发现,小孩的鼻涕止不住流了满脸,他只是爱干净不愿意让人发现。
孩子是没有尊严的。
吊水打了四天,第四天时候医师摇了摇头:
“送大医院去吧,再不送就来不及了。”
屋子里一片沉默,那是第四天的早晨。第五天傍晚的时候,夕阳黄色的光透过窗户落下来,小红依旧躺在床上,家里没有人要送他去医院的意图。
如果说日常生活里对他是虐待,那么现在他们是真的不在乎小红的生死。
尚善看得皱眉,她知道小红会挺过去,但这五天病中的难受也是切切实实的。她并不是心疼他,她只是厌恶这家子不做人的人。
等到夜幕降临时,小红昏沉了四天的脑袋慢慢清醒了些。
他听见外面水泥路上人走过的拖沓脚步声,听见细小微弱的狗叫声——那是前两天他奶奶去亲戚家逮的用来看家护院的小奶狗;他还听见有卖货的大卡车停在了家门口,奶奶好像买了些东西,弟弟叫着要吃。
额头上穿来轻柔温热的抚摸,小红费力地睁开眼,刺得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去。
“教……母……”他嗓子嘶哑。
尚善将小孩搂在怀里,给他喂了一杯水。
“感觉怎么样了?”
“好多了。”小孩脸色发白地笑。
这天晚上小红终于退烧了,也能够起床吃点饭菜,吃完躺在床边休息边喝尚善聊天。那一家子人都在院子里乘凉,许是看小红病了四五天也没再找他的茬。
“教母,你不用吃饭喝水吗?”
“嗯,不用。”
“你真的是精灵啊,那你能给我实现愿望吗?”
尚善倚着墙角:“你有什么愿望?”
“我希望家里人身体健康,奶奶身体健康,爷爷身体健康……”声音越来越小,等到尚善抬起头,小红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,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。
尚善面无表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