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波窝在床上,双腿盘起,一手撑着脸,一手敲着密码,毛茸茸的耳罩被耳机代替。
门开了,魏尔伦走进来,带来大西洋深处咸咸的水汽。
“我身上没脏。”魏尔伦用无辜的语气先一步强调。
兰波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下,没多说什么,又默默地盯着屏幕了。
魏尔伦脱下外套,坐到床边,看着兰波面前的屏幕:“这个音频分析是——”
“菲茨杰拉德的。”兰波说,“他今晚邀请中也和他共进晚餐,中也提前带上了窃听器,防止出现意外。”
魏尔伦失笑:“弟弟真的对情报没什么兴趣啊。”
“中也能应付的基本上都还是直来直往的那些,他可以从商,也可以当学者,但政客和情报就不太适合了。”兰波说,“也可能是我这些年没认真教过他的吧。”
魏尔伦:“你小时候经历的那些训练,我其实也并不希望在中也身上见到。”
“我小时候?算是特殊情况。老师没时间慢慢教我。”兰波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个话题,“也就是开头一两年比较辛苦,但那也是我自己选的。老师去世之后才是……”
他的话戛然而止,似乎并不是很想旧事重提。
“但之后我们就遇见了。”魏尔伦说。
兰波顿了一下,似乎有些诧异,但很快,嘴角牵起了一点微笑:“是的。”
“英国的那个临时任务,有遇到什么事情吗?”兰波问。
“一切正常,时钟塔的那群骑士拦不住我。”魏尔伦说,“他们甚至没有发现我的潜入。”
兰波点了点头:“那就好。莫里亚克把任务上报了吗?”
“他正在写报告。”魏尔伦说,“我——我还见到了玛丽·雪莱和她家的亚当。她似乎是把亚当视作亲生孩子去抚养。”
“看得出来。”兰波随意道,“也挺正常的。她母亲难产而死,父亲不久就在一次醉酒里殉情了,初恋的丈夫早早地死于海难,看好的研究员在关键节点带着情报和成果叛国。这样孤单的人,将造物视作亲人,再正常不过了。”
“孤单……吗。”魏尔伦咀嚼了一下兰波话里的意思,意味不明地低声重复了这个词。
魏尔伦站起身:“亲友,我先去洗漱,今晚休息得会早些。”
“我还有工作,整理完这份材料再休息。”兰波说。
他们之后就没再说话。
房间里只剩水流声和敲击键盘的声音。
魏尔伦吹干了头发,在床的里面躺下。
快捷酒店的枕席散发着廉价的洗衣粉味道,布料是僵硬的死白,但魏尔伦似乎很累,不久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。
兰波手下的动作停住了。
在魏尔伦清浅的呼吸声里,兰波挪下床,走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,把键盘放下,换成了触屏。
速度更慢,手感不如键盘好,但安静无声。
工作完成时已是午夜。
窃听器的另一端,中也应付着Guild的客套送别;窃听器的这一端,兰波揉了揉额角,走进淋浴间。
他用异能空间把这一块隔绝起来。在抹除了物理法则的独立空间里,水滴既可以下落,也可以按照兰波所想,随意地变换姿态,汇聚成一泼泼宝石,将金光折射出不同的色彩。
兰波赤/裸地站着,水卷着他的脚腕、手腕,像是海洋的一个截面。
但兰波知道,这只是一片人工的水,而已。
兰波收起空间,水珠就跌落到瓷砖地上,慢慢地滑进昏暗的下水道。
他沉默地抓起浴衣换上,躺在床的另一边。
兰波先是仰面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,过了一会儿,才侧过身,面对着魏尔伦。
他轻轻摸了摸魏尔伦的脸。
一触即分,像是在亲吻一只纸翅膀的蝴蝶。
金发的青年沉沉睡着,发梢还带着大西洋上风暴的味道。
他猜想着灿烂的霞光如何披在魏尔伦洁白的衣衫上,初升的太阳又如何与魏尔伦的金发交相辉映——
那必定是非常美丽的景象。
脚下是海浪,头顶是太阳。
是神明来到人间的模样。
“晚安,保罗。”他用气音说道。
沉睡中的神明似乎并没有听见——
却在兰波合衣睡下后,睁开了瑰丽的蓝色眼眸。
那双眼睛带上了微微的笑意,像是把月亮和爱情都融化到了眼波中,又送到心里,珍藏着,妥妥贴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