苍云门祖祠里,江聿依旧跪在牌位前。
那日从任家回来后,他便去了执法堂领罚,被罚之后就一直跪在这里,已跪了足足半个月,期间哪里都不能去。
江聿恭敬地上完三炷香后,便又撩起衣摆,继续跪着。
檀木香冉冉升起时,外面也敲响了钟声,那是宗门告知时辰的铜钟,用来提示弟子做早课及修炼。
江聿听闻钟声,伸手从怀里拿出一白玉瓶子,直接在心头划了一刀,将血滴在瓶子里面。
血滴落下来时,瓶身隐隐散发出纯净的光亮,白光中混杂着一滴绯红,随后红与白融合在一起,渐渐地就回复成了一抹纯白光芒。
他轻喘息着,抚去额间的汗水后,若无其事地把白玉瓶放了回去。
依旧跪得端正。
“吱呀”一声,先祖祠的门开了,江聿神色不变,语气从容地唤道:“师叔。”
付正清将带来的伤药放下,叹气道:“你又何必如此倔强,跟师门认个错有这么难吗?”
江聿缓缓摇头,“认错不难,可我无错,又从何认起?”
付正清神色无奈,将他衣袖撩起,上面遍布着狰狞的伤口,全都是在执法堂里受的责罚。
他一边叹着气,一边将伤药给他抹上。
执法堂职责所在便是赏罚分明,执法长老拥有惩戒、嘉赏宗门弟子的最高权利,即便是身为宗主的江聿,亦要受其监督。
六十三鞭笞,每一道伤痕都无法用术法治愈,道行越高,受到的痛苦就越大。
这是开山祖师创门派以来便立下的规定,谁也不能例外,只是这么多年来,江聿是头一个被执法堂处置的宗主。
六十三鞭笞,已是宗门建立以来受到的最重责罚,最近一位被如此惩戒的,还是欺师灭祖叛出宗门的弟子。
而江聿受罚,纯粹是因为身为掌门却不以身作则,反倒违反了门规,不愿认错、屡教不改。
江聿拦下他敷药的举动,再度摇头。
付正清问他:“宗主可曾记得苍云门的修行原则是什么?”
江聿答:“冷静,淡然,不为外物所动。”
付正清把伤药放到边上,又问:“那宗主如今可做到了?”
江聿忽然笑了,眼眸中似有微光闪过,他反问:“宗门的弟子,在遇见沧水宗的人时,又可曾做到了?”
因着两派之间的特殊关系,双方在对上时,苍云门是无法做到真正的“不为外物所动”的。
而这一点,哪怕连他们的开山祖师都无法做到。
付正清被噎了一下,终是无奈地劝道:“可你也不至于要如此冥顽不灵,你可知,这一碗碗心头血割下,会要了你半条命?”
宗门之所以这么气愤,并不是因为他与云不画之间的事情,而是江聿身为一派掌门,却这般冲动不计后果,宁愿断送半条命也要救云不画。
若真是能医治好他也就罢了,偏偏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亏本买卖。
云不画的伤,如今好不了。
江聿垂下眼睑,沉默不语。
付正清心中着急,直道:“你这样,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!”
即便他道行至此,已快要超脱六道,不入轮回,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自食其果,反噬而亡。
江聿安静了许久,尔后,才认真地说道:“可,师叔……我的命,不在我手上。”
它一直都在云清那里。
“你!”付正清语塞。
他竟是将云不画比作性命。
付正清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,若是有用的话,他这位师侄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。
付师叔把药推到他跟前,退让道:“还不快敷上,若你不早些好起来,怎么救云清?”
江聿微微抬起眸来。
付正清道:“长老们让我过来给你解禁,伤好之后,来去随意。”
江聿接过药,轻声道:“是弟子不好,让诸位长辈担心了。”
付正清轻叹气。
江聿攥着药,却将它放进了怀里。
而就在这个时候,宗门响钟竟是再次敲起。
当,当,当……
三十五下。
两人迅速地对视一眼。
三十六下,是宗主陨落。
而钟声敲响三十五次时,就代表宗门有大事发生。
果然,过了没多久,便有人匆忙跑来祖祠,急声道:“宗主,长老……”
“——出大事了!”